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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090 二桃殺三士齊景公早就想代替晉國當諸侯的領(lǐng)袖。這個念頭在他腦子里已經(jīng)轉(zhuǎn)了二十多年了。已往楚靈王攻打陳國和蔡國的時候（公元前531年），蔡洧上中原來求救，各國諸侯全都怕楚國，不敢發(fā)兵。那時候，齊景公打發(fā)人上楚國去察看一下，想看一看這個“蠻子國”到底有多大的實力。晏平仲就是當初奉了這個使命上楚國去的人。楚國的君臣聽見齊國打發(fā)使臣上這兒來訪問，成心想欺侮他一下，顯一顯楚國的威風。他們知道晏平仲是個小矮個兒，就在城門旁邊開了一個五尺來高的窟窿，叫他從這個窟窿鉆出來。晏平仲倒也會說話，他說：“這是狗洞，不是城門。要是我上‘狗國’來，就得鉆狗洞。要是我來訪問的是‘人國’吶，就應當從城門出來。我在這兒等一會兒，煩你們先去問個曉暢，楚國到底是個什么國？”管城門的人馬上把晏平仲的話通知了楚靈王。楚靈王只得吩附人大開城門，把他迎接出去。那些個招待的人說了好些個難聽的話打諢晏平仲，沒想到全都給他拿話駁回去，他們就再也不敢張嘴了。

　　楚靈王見了晏平仲，跟他開個玩笑，說：“難道齊國沒有人了嗎？”晏平仲說：“這是什么話？臨淄一個城已經(jīng)擠滿了人：大伙兒要都呵一口氣，就能夠變成一片云彩；擦一把汗，就能夠下一陣雨；走路的人肩膀擦著肩膀；一停步，前面的人就踩著他的腳跟。大王怎么說齊國沒有人吶？”楚靈王說：“那么，為什么打發(fā)你來吶？”晏平仲一聽這話，心里頭又是氣又覺得可笑。他就回答說：“敝國有個端正：訪問上等國，就派上等人去，訪問下等國吶，就派下等人去。我最沒有出息，就派到這兒來了。”說著他故意笑了笑，楚靈王也只得陪著笑。

　　到了坐席吃飯的時候，武士們拉著一個囚犯從堂下已往。楚靈王問他們：“那個囚犯犯了什么罪？哪兒的人？”武士回說：“是個土匪，齊國人！”楚靈王扭過臉來，笑嘻嘻地跟晏平仲說：“齊國人怎么那么沒有出息，做這路事兒？”晏平仲說：“大王怎么不知道哇？江南的蜜橘，又大又甜。可是這種蜜橘種在淮北，就變成為構(gòu)橘，又小又酸了。為什么蜜橘會變成構(gòu)橘吶？還不是因為水土不同嗎？同樣的道理，齊國人在齊國能好好地干活，一到了楚國，就當了土匪了，也許是為了水土吧。”楚國的君臣覺得不是晏平仲的對手，大家伙兒對晏平仲反倒尊敬起來了。

　　晏平仲從楚國返來對齊景公說：“楚國雖說兵馬挺多，可是沒有了不起的人才。咱們沒有什么怕他們的地方。主公只要把國家整頓好啦，愛護百姓就成。另有一點，必須提拔有才干的人，遠離小人。”齊景公挺贊成他的話，可是他把那“提拔有才干的人”這句話弄擰了。他以為喜愛打架的大力士就算是人才。他只知道提升大力士的職位。這么一來，晏平仲反倒替齊國擔了一份心。

　　有一日，魯昭公[魯哀公的兒子，魯成公的孫子]親身來訪問齊國。齊景公巴不得叫魯國脫離晉國來歸附齊國。這就特別隆重地招待著他。在坐席的時候，魯昭私有叔孫舍做相禮[相當于儐相]，齊景私有晏平仲做相禮。君臣四個坐在堂上。堂下站著齊景公頂寵用的三個大力士。他們站在那兒像是示威似的。晏平仲見他們?nèi)齻�人神氣十足，得意洋洋的樣兒，簡直是眼空四海，目中無人，心里就挺不安閑。他向來把這種武人當作老粗看待。齊景公可把這種老粗當作了不起的人才，真正的人才誰還愿意來吶？晏平仲一心想把這些個武人轟走，然后再舉薦真正有才干的人來。正當兩位國君飲酒的時候，晏平仲有了念頭了。他向上稟報，說：“主公種了好幾年的那棵桃樹，往年結(jié)了桃兒了。我想摘幾個來獻給二位君主嘗嘗口味，不知道準不準？”齊景公就要派人去摘。晏平仲說：“我親自去看著看園子的人摘吧。”

　　去了不大工夫，他托著一個木盤，里頭擱著六個桃兒，紅綠的嫩皮，里頭一汪水都快滋出來了。齊景公就問他：“就這么幾個嗎？”他說：“另有幾個不太熟，就摘了這六個。”齊景公叫晏平仲斟酒行令。晏平仲奉上一個桃兒給魯昭公，一個給齊景公，又斟滿了酒，說：“桃大如斗，天下少有；二君吃了，千秋同壽！”兩位國君喝了酒，吃著桃兒，都說味道好。齊景公說：“這桃兒不輕易吃到，叔孫大夫挺英明，天下聞名。這回又做了相禮，應當吃個桃兒。”叔孫舍跪著說：“下臣不敢當。相國晏子協(xié)助君侯，才真英明，國內(nèi)政治清明，外洋諸侯欽佩，功勞不小，這個桃兒應當賜給相國。”齊景公說：“你們兩個人都有大功，各人賜酒一杯，桃兒一個。”兩個大臣就奉命又吃又喝。晏平仲說：“還富余兩個。我想主公不如叫臣下都說一說自己的功勞。誰的功勞大，就賞給誰吃。”齊景公叫左右傳下命去，說：“堂下的侍臣里頭，誰要是覺著自己有過大功勞，只管照面擺出來，由相國來評定，就賞給他一個桃兒，嘗嘗鮮。”

　　在齊景公頂寵用的那三個大力士當中，有個叫公孫捷的，往前走了一步，說：“我先頭跟著主公上桐山打獵，突然之間來了一只老虎(tiger)，沖著主公撲過來。我趕緊上去把那老虎打死，救了主公。就憑這件事我應該吃個桃兒吧？”晏平仲說：“你救了主公的命，這功勞可真不小哇。”轉(zhuǎn)過身去對齊景公說：“請主公賞他一盅酒，一個桃兒。”公孫捷趕緊謝恩，一口就把酒喝了，吃著桃兒下去了。

　　另一個大力士名叫古冶子，挺莽撞地說：“打一只老虎有什么了不起。我先頭跟著主公過黃河的時候。遇見了一個老黿。它一下兒把主公的馬咬住，把馬拖下水里去了。我跳下水去跟老黿拼命，掙扎了半天，到了兒我把老黿弄死，救出了主公的那匹馬。這難道不算是功勞嗎？”齊景公插嘴說：“那天要是沒有他啊，我連命都沒有了！吃，吃！”晏平仲給他一個桃兒，又給他斟了一盅酒。

　　第三個大力士田開疆，氣沖沖地跑上來嚷嚷著說：“我曾經(jīng)奉了主公的命令去打徐國。我殺了徐國的大將不算，還逮住了五百多個敵人，嚇得徐國趕緊投降，連臨近的郯國[在山東省郯城縣，郯tan二聲]和莒國都歸附了咱們。就憑這個功勞也配得個桃兒吃吧？”晏平仲說：“像你這樣為國出力，幫助主公收服屬國這么大的功勞，比起打老虎，斬老黿的功勞還要大。可惜，桃兒都吃完了，賞你一盅酒吧。”齊景公說：“你的功勞頂大，可是你說得晚了。”田開疆挺生氣地說：“打老虎，斬老黿有什么稀奇？我跑到千里之外，為國增光，反倒沒吃著，在兩位國君跟前丟人，我另有什么臉面站在這兒吶？”這個老粗拔出寶劍來就抹了脖子。

　　公孫捷嚇了一跳。他說：“我憑著打死老虎這么點功勞，搶了田開疆的賞，自個兒真覺得臉紅。我要是在世，哪兒對得起田開疆吶？”說話之間，他也自殺了。古冶子大聲嚷著說：“我們?nèi)齻�人是磨難之交，同生同死的把兄弟，我一個人在世，太丟人了！”他也自殺了。齊景公每回趕忙叫人去攔住，都沒來得及。

　　魯昭公直發(fā)愣。他挺抱歉地站起來，說：“我聽說這三位勇士都是天下聞名的人才，沒想到明天就為了這兩個桃兒都自殺了，未免太可惜，連我心里頭都覺得非常不安。”齊景公嘆了一口氣，沒說話。晏平仲像是沒有事似地說：“這樣的武人雖說有效處，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才。明天死三個，明天就能來三十個。多幾個，少幾個，沒有什么大緊要。咱們依然飲酒吧。”

　　魯昭公走了過后，齊景公問晏平仲，說：“你在魯侯跟前說了大話，給齊國總算保持了威風。可是我到哪兒再去找這樣兒的勇士吶？”晏平仲說：“我要推薦一個人來，準保抵得過這三個人。”齊景公挺著急地問：“誰呀？你趕緊去把他請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