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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蝴蝶飛不過滄海我在上小學的時候，最畏懼開家長會。我的學習很好，一向是遮蔽自己自卑的勝利旗幟，可我依然怕開家長會，畏懼自己的母親坐在同學的家長里，顯得突兀而衰老，畏懼同學指著我的后背陰陽怪氣地說她是我的啞巴母親，在我年少虛榮的心里里，我不希望別人知道她是我的母親。

　　小學六年初中三年我從來沒有讓她給我開過家長會，上高中后，城里的孩子更不了解我的家庭，我對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母親一向閉口不談，我唯一驕傲的依然我的成績，就連女孩兒最不擅長的數理化我也學得津津樂道，能把班里最聰明的男孩拉下一截。我不愛說話，最多只是學習累了趴在窗戶上看遠方的樹。我知道同學們背地里都叫我珠穆朗瑪，是天下最高的山，因為我的學習我的冷漠。

　　其實在外面上學的時候，我也想念自己的母親，回家的時候看見母親從遠遠的地方挑水，一路上不停地換肩拍腰，我就會迎上去接過來，母親就彎著腰一路跟著我。母女兩個都沉默著，我能說但不愿意說，母親想說卻不能說，只能用體貼的眼光看著我。可是多數的時候，我依然恨自己的母親，恨她不能像同學的母親那樣雍容漂亮，恨她不能像別的母親那樣對自己的閨女(daughter)噓寒問暖，恨她不了解自己閨女的心事，恨她沒有給我一個好的家庭。

　　高考的時候，母親找過我一次，那是唯一的一次母親來學校看我。那天父親(father)陪著母親站在樹下，兩個人都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等我，我通知過父親，叫他們沒有事兒不要來學校找我。

　　我下了樓看見他們期待的眼光，我問父親你們怎么來了，父親說你好長時間沒回家了，你母親很想你。我看一看身旁的母親，正微笑的看著我，打著只有我和父親看得懂的手語。母親用手指了指自己，又雙手合在一路放在自己的腦邊，然后指了指我，我曉暢母親的意思，她是說她很想我。父親站在那里抱歉地說，我們知道你不希望我們來學校找你，你母親前幾天做夢夢見你出了事兒，不踏實了好幾天，非要拉著我來看一看你，看到你什么都好我們就放心了。

　　那天我請父母吃餃子，母親知道飯館人多，她的手勢會引來別人的好奇，所以一向安靜地坐在那里，聽父親和我說話，臉上時不時掛著微笑看一看我看一看父親。我把餃子夾在母親的碟子里，看著母親寫意幸福地吃在嘴里，突然之間之間之間有種想哭的感覺。這是我和母親最親密的舉措，多少年來，我一向嫌棄自己的母親，一向被自己陰晦的虛榮心和壓抑的自卑籠罩著，一向不愿承認自己的母親，不敢通知別人我有一個啞巴母親。這個可憐的啞巴女人僅僅因為自己連夜不踏實的幾個夢，就要奔波著看一看自己的閨女。我突然之間之間之間覺得自己的虛榮是如此可笑，自己的行為是如此謬妄，原來在母親沒有語言的世界里，有的是和別的母親一樣深沉的愛。

　　之后我上了大學，回家的時候，總能看見母親幸福的笑，她不停地給我手語，著急得巴不得自己能說出話來。我也一邊說著一邊打著手語。開學的時候，母親總是跟在車的前面，遠遠地站在那里，用手指指自己，再雙手合在一路疊放在腦邊，最終指指我，我知道那是母親說會一向想我。在車窗邊，我淚眼婆娑遠遠地給她招手，直到再也看不見母親的身影。

　　大三的時候，我常常頭疼，母親知道了寄來一只又大又軟的菊花枕頭。從菊花的晾曬到枕面枕巾的縫制，都是母親一手精心制作出來的，枕了一段時間，頭疼真的好啦許多。大四快畢業的時候，我找了男朋友，一個不盤算我家庭很愛我的男孩，我通知了他我有一個啞巴母親，男朋友知道了就笑笑說傻瓜，我會像你一樣去孝敬她的。母親之后知道我交了男朋友，不放心地讓父親打電話問我他人怎么樣，有沒有欺負我。我笑著讓父親轉告母親都是我欺負他，他對我真的很好。

　　之后母親就寄來兩雙她親手做的布鞋，一雙碎花布的小鞋，母親永遠知道我穿鞋的大小尺寸，一雙是給男友的玄色布鞋。母親在信里說兩個人過日子，就要像走路一樣踏踏實實，兩個人相互攙扶才能走得更遠。男友見了嬉笑著說咱媽真可愛，說話比我們另有味道呢。

　　那雙碎花布鞋我一向珍藏著沒有舍得去穿，我知道在那一針一線里，縫上的全是母親無聲的愛。母親曾說我是一只胡蝶(butterfly)，越飛越遠，現在飛到了幾千里外的另一個城市。只有我知道，無論胡蝶怎樣去飛，胡蝶都飛不過滄海，母親就是那沉默的滄海，我怎么飛都會在她的心里。